“谢谢。”秦雪接过我手中的茶。
“不必。”
半小时前……
我穿上雨衣打开门，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两位湿漉漉的女生。
嗯，湿漉漉的女生。
当她们回过头的时候，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哇哦！”
“什么啊，原来是你们。”
“……你怎么这副打扮，中世纪的暗黑魔法师？。”思考了很久，秦雪似乎认出我来了。
“你们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用问也能知道的吧。”秦雪指了指暴雨中的街道。
原来如此。
“要不要进来。”我问。
“打扰了。”
我站在门的一侧让她们进去，随即把门关上。
等等，这场景，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哇，这栋房子的内部构造好奇怪。”江欣上下张望着。
“嗯，是啊。”我说。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便是一条南北向的狭长走廊。通道西侧的地方是三扇紧锁着的门，分别对应三间空置的卧室。
我带着她们穿越这条黑暗的隧道，来到另一端。走廊的尽头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我们走上楼梯，来到二楼，这里明显宽敞多了。
“喔，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江欣扫视着整个客厅的布局。
这句话好像不是那么用的吧。
“请随意。”
二楼建在一楼还有所谓的车库上面——只由两根承重柱和一面承重墙组成的车库，连门都没有。就好像一个大正方体被大卸成八块小正方体后，下层的相邻的两块小正方体被抽走作为车库。二楼西侧依旧是三间卧室，东面是阳台。一厨两卫一厅六卧，典型的合租房。
再看看她们，应该没被淋到多少，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多喝点热水大概就没问题了吧。
“只有红茶可以吗？”我问。
“那就红茶。”秦雪接过我的话。
“明白。”
“呐，你的房间在哪？”江欣问我。
“2楼靠近楼梯……”糟了，烧开水时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应该告诉她的。
“诶！哪里哪里，我去看看。”
“喂，别乱跑，给我坐着……”我听到江欣拧开门锁的声音。
房间里的日光灯被打开了十几秒后，又重新关上了。江欣从里面走出来。
我端着开水，看着她闯进我的房间又溜出来。
“呃……原来你是死宅啊。”
“要你管。”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把手中的开水往这位姑娘头上浇的冲动。
“哦，是怎样的布置呢？”秦雪貌似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就是……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那种海报，柜子里摆着几个塑料小人，然后床单上也印着那种图案，而且床上居然还放着一个比我还要高的抱枕……总之就是很糟糕。”
“请闭嘴。”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再说下去就要给她换成脸盆了。
“还有吗。”秦雪微笑着。
“喔，地上停着一辆非常奇怪自行车。既没有支撑架，也没有菜篮子，坐垫都快要高到我的胸口，握把却非常低，那到底是什么？”
“空气动力学自行车。”我说。
“诶，什么气动自行车？”
我懒得再解释一遍。
“空气动力学自行车。”秦雪重复了我的话。
我到壁橱那翻找茶叶，大概放在某个保鲜盒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翻出来。然而在我走回客厅的时，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江欣在沙发上坐下，肩膀紧挨着秦雪。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之间靠得太近而感到不适应，秦雪稍稍往旁边挪了一下，不过江欣又凑了上去，于是秦雪只好再挪，然后江欣又靠了上去……
最后，秦雪被逼到了沙发的角落，再也没有了退路。
“那个，江欣同学，可以的话，能不能稍微离我远一些呢。”
“诶，我被讨厌了吗？”江欣露出了沮丧的神情，十分不情愿地稍稍退了回去。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靠得太近我不是很习惯罢了。”
“咳咳！”我正大光明地走过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茶几上，然后掇了张凳子坐在她们对面。
……
于是，回归现实。
我们，不对，我和她们，自从泡茶开始就没有人再说过一句话了，现在面对面坐着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江欣明显一副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表情，秦雪干脆拿出了口袋书在背英语单词，而我则一直数着木桌上的纹路。
这算哪门子事，简直比上课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不懂的问题还要难受啊。姑且是我家，我明明可以把电视打开塞遥控器进她们手里然后告诉她们附近五个高速wifi的密钥的，为什么非得坐在这里陪着她们干耗时间。
哦，对喔，现在下着大雨，还打雷。
我把水倒进茶壶里，茶叶被热水冲激起来又沉了下去。我把盖子盖上，继续看着桌子发呆，不妙，真的不妙。因为环境过于安静，不，应该是幽静，所以我能够很清楚得听到窗外的雨声。然而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又夹杂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大明，你竟然把试卷藏在床垫底下！过来！……你看看你，啊？才小学二年级就学会说谎了，过来！给我跪下！”接着，传出一声十分清脆的木棒敲击地面的声音。
“什么声音？”江欣终于是找到了话题开口。
“对面那户人家教育孩子的声音，”我说，“藏起来的试卷又被发现了吧。”
“好可怜……”江欣说。
我冷笑一声：“有什么可怜的，司空见惯了罢。”
“这样说不好吧。”
“不不不，真的不可怜，我也经历过。”
“诶？”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
“啊……”江欣刚燃起的苗头似乎被我的一番话给浇灭了。
三人继续听着对面的动静，很快，单方面的口头斥骂夹杂了些暴力行为，尖厉的哭喊声穿破了整个雨夜。
“一家四口，丈夫早亡，全靠她一个人支持着，压力理所当然地全往孩子的身上泄。”我继续说。
江欣没有说话，拿起了面前的茶杯，茶已经完全凉了。
“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亏我被这句话骗了几年……”
“也不能这么说吧，所有的的母亲不都是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吗。”
“喔？举个小小的事例吧，和他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我的头被亲妈强行摁进装满水水桶里，险些窒息。”
“这个过分多了吧！”
我笑了笑，“虽然过分，却很有效果。”
……
“话说回来，你们的事情情况如何。”我开始切入主题。
“目前还算过得去吧，哈哈……”江欣应付着回答。
“其实完全没有进展吧。”我接着说。
“差不多吧……”江欣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好，趁早放弃。”
秦雪放下书看向我这边，但是并没有说话。
“……为什么……？”
“虽然说有点突然，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第一，对方是全校瞩目的大明星吧。”
“嗯。”
“这样优秀的人，你觉得他可能会没有交往对象吗。”
“这个……应该没有的吧。”
“如何证明。”
“这个……如果有的话，全校的人大概都会知道吧。”
“不确定性太高，这点无法成为判断的依据。”
“有判断依据的喔。曾经有人特地跟踪调查了他一星期，发现他并没有特别亲近于某位异性，手机的通话记录和消息记录都没有异常。”
跟踪调查……大众人物都活得这么凄凉的吗。
“退一步来说，就算没有，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他的条件比普通人好得多，再加上学校对于恋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想找到恋人的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为什么？”
“这个……”
“第二，今天是星期几？”
“……周一。”
“距离的告白还有几天？”
“四天。”
“四天之内，不可能改变任何一个人对你的印象，就算是一丁点也不可能。也就是说，一星期以来你们都在白费力气。”
“也不能说是白费力气……”
“那你们有做出什么成绩吗？”
“我们一直在计算成功的几率，但是……目前还没得出结果……”
“那我来告诉你结果吧。0%”
“这……”
在我的强势面前，江欣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要让她彻底地绝望，然后主动放弃。
“第三，你到底喜欢他的什么？”
“……我无法概括出来，但那种强烈的感情是真实存在……”
“人类有时会对异性的某些行动产生特殊的好感。更何况还是位善于篮球的大帅哥呢。而且，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喜欢他，你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在一瞬间就产生了，然后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了。我曾经努力克制过，但是失败了。”
“看吧，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到来的好感就像黑夜中的一粒火星，很快就会消失的，至少也编一个能够欺骗自己继续下去的理由吧。”
“但是……”江欣似乎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无论是从目前的现状来看，还是考虑到你们两人以后的发展，事情似乎都不像你想的那样美好。所以，我建议你主动放弃。趁还没有深陷其中，现在放弃还不晚，也不会十分痛苦，这种感觉最多几个月就会淡去了。”
江欣沉默了。
“我不认同。”
“哦？”我看向秦雪。
“按你的说法，江欣是不可能成功的，对吧。”
“并非不可能，几率还是有的，但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不就好了，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你的意思，是打算继续下去吗。”
“当然。你的理由还不足以让我放弃。”
“哦？你知道最坏的结局会怎样吗。”
“告白被拒绝，对吧。”
“不止是这样。第二天，全校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而江欣也会因此而遭受到嘲笑。我知道挑战不可能是挺帅气的，但也别拉着别人下水啊。”
“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我不会去强迫她，听从谁的，由她自己决定。”
我和秦雪一齐看向江欣，她只是敷衍地笑着，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
是时候送客了。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街道。
我拿出手机，冒着生命危险再刷新了一次。
“暴雨将在明天凌晨一点的时候渐渐减小，受此次强降雨的影响……”
啊。
我的心里发出无声的叹息。
“这雨在凌晨一点钟之前是不会减小的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打电话呼叫出租车吧。”江欣拿出手机。
嚓！嘣！隆隆……又是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
“……还是算了。”江欣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看来没办法了。”沉思良久，秦雪回答我说，“雨什么时候停？”
“明天凌晨一点。”
“那就雨停了再走吧。”
“明天还要上学。”我提醒她。
“小睡一会儿，雨停了再叫醒我们。”
“……也不是不行，正好有一间空的卧室，空调被也有，两个人挤一下倒也没多大问题，睡在房间里总比在沙发上舒服多了吧。”我坏笑了一下，“不过，你们真的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OK，我会反锁门的。为了你的将来，请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秦雪说。
“……对了，这里似乎还有几套酒店的一次性牙刷。”
“不早了，睡觉吧。记得到点叫醒我。”
“收到。我将闹铃设置为凌晨一点之后，每隔半小时响铃一次。”
“好。”
由于洗漱池前只能站下一个人，所以秦雪让江欣先进去。
“能否打扰一下？”秦雪问。
“无妨。”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事实？其他的原因呢？”
“你不会理解，也不会相信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尽管如此，我依旧劝告你和我站在一边，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最后再提醒你一次罢了。”
“多谢你的忠告，既然已经决定接下，那么就不再有放弃的理由。你要是害怕失败的话，可以选择退出，反正这是我在见到你之前就接下的，我对此负全部责任。”
“这样吗。那么，祝你好运。”
之后，她们洗漱完很快就睡了，我收拾好客厅后也关了灯。
……
在这安静的夜晚，雨声显得格外清晰，雨势开始减弱。
“呐，秦雪，你睡着了吗。”
“准备了，你有什么事？”
“今晚张某同学说的话，你怎么看？”
“不用管他，他总喜欢通过说一些厉害的话来展示他自己那不同常人的行为方式。坚持还是放弃最终由你决定，虽然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也不一定会失败。”
“我在想，如果失败了……会怎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更何况，胜负还不一定呢。”
“胜负？”
“对，胜负。在我见到张某的那一刻起，一场对决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我的做法和他的做法，到底哪个最正确……说那么多容易睡不着喔，赶紧睡吧。”
“嗯。”
……
凌晨一点三十。
“喂，起床了。”我一边敲着门，一边喊。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多半是睡死了。
“喂，快起床。”我再敲了一次门。
……
没救了，这两个家伙。
看来我只有拿出杀手锏了。在这栋只有我一个人住的房子里，我怎么可能没有每个房间的钥匙。当然这件事她们并不知情。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
昏暗的房间里，那两个人似乎还在熟睡。也许是因为空调温度较低，秦雪蜷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雨停了。”
“嗯，我知道了……”江欣有气无力地应着。
喂，像这样毫无防备地在男生家里熟睡很容易出问题的啊。
“快起来，不然我就开灯了。”
“唔……再等会儿……让我缓冲一下……”
“三。”
“就一会儿，很快的……”
“一。”
我按下日光灯的开关，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对她们来说大概就像面对正午的太阳那样吧。
“唔……”江欣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秦雪则依旧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把头也用被子蒙上了。
“把她的被子掀开。”我对江欣说，“去洗把脸，然后抓紧时间动身，回家再继续睡吧。”
我转过身走开了，之后听到江欣大喊了一声：
“走你！”
大概是秦雪的被子被掀开了吧。
……
“你也要出去吗？”江欣看到我换上了户外鞋。
“送你们回家。”
“其实完全不用的……”
“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深夜。”
“这样啊……”
“快走吧。”
在这安静的街道上，三人于路无话。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秦雪在一栋高级公寓面前停下。
“嗯，那拜拜。”
“拜拜。”
我和江欣继续走着。
“江欣，果然还是放弃的好。”
“呀，那个，怎么说呢，虽然我认为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继续下去啊……啊哈哈哈哈哈……”
“即使是知道最后会失败你也不愿放弃吗。”
“嗯，大概……”
“这样啊，真可惜，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秦雪那一边……没办法，那么，祝你们好运。”
“嗯……啊，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注意安全。”
“嗯！”
我目送着江欣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不相信的话，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我双手插在裤袋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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